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“下一个素熙”。


【资料图】

撰文 | 千禾

“不生下来,就是解脱。”这是韩国年轻人达成的普遍共识。奉行这种观念的年轻人,被统一称为“三抛世代”,即抛弃了恋爱、结婚和生育意愿的“三抛族”。

与现实相对应的,是韩国居高不下的低生育率和高死亡率。有数据显示,韩国2022年的生育率从上一年的0.81降至0.78,连续七年下滑,刷新了全球的最低生育纪录。与此同时,在韩国统计厅2022年9月发布的《2021年死亡原因统计》中,自杀已超过癌症、车祸等其他原因,成为韩国10到39岁人群的第一大死因。其中青少年的自杀率占比,更是每年攀升。

数据背后,隐藏的是一个个无力发声的悲哀个体。而最近,有一部高分韩片《下一个素熙》,却聚焦韩国职高生面临的职场霸凌,以铿锵有力的社会批判和细致入微的人文关怀,受到了观众一致好评。几乎每个遭遇过或正在遭遇相似困境的中国职校生,都能与之共情。

沦为工作机器的职校

《下一个素熙》采用了标准的两段式视角来进行讲述。第一段讲述素熙的故事,从职高毕业生素熙的视角切入,讲述她从实习到决定去死的整个过程。第二段聚焦素熙之死的真相,从女警吴宥真的视角切入,探讨素熙如何被一步步逼上绝路。

这两段是由浅入深的过渡:第一段采取主观视角,让观众自觉代入,切身体会到素熙的绝望;第二段是客观视角,从社会与体制的立场出发,表明素熙之死的“正常和普遍”。

18岁的素熙,是一名即将毕业的职高生。虽然专业不对口,但班主任还是将她分配到了一家电信公司的客服部实习,并苦口婆心地叮嘱她:那可是大企业,你要给我们学校争点气!

然而,入职没多久,素熙就觉察出了这份工作的不对劲。

她的工作,主要可以概括为受气、推托和推销,类似于我们打10086或10010找到的客服人员。客户打电话去,要解约宽带业务,素熙的工作就是使用专业话术安抚客户情绪,让对方打消解约的念头,期间还会掐准时间反客为主,给客户推销一些公司推出的新活动。

由于客户素质参差不齐,辱骂、性骚扰等事常有发生,为了避免被投诉,素熙很多时候都要无底线地接收负面情绪,充当客户的情绪垃圾桶。

可高投入带来的并不是高回报。为了拼绩效,素熙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,影响约会成了常有的事。就算这样,她拿到的工资依然少得可怜,因为合同细则中写着工资“按实际情况浮动”,所以公司总是以失误或违规操作为由,克扣她的工资。

日积月累,素熙逐渐被职场异化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。为了适应生活,她成为办公室“卷王”,一举拿下了当月的绩效冠军。

纵使这样,拿到工资的那一刻,素熙还是傻眼了。公司以“实习生不稳定”为由,暂扣了她的提成,要等两个月再发给她,美其名曰“你就当在银行存了一笔钱”。素熙讨薪不成,反被组长羞辱:穷酸样,你就这么缺钱吗?

素熙怒不可遏,一拳挥向了组长,换来了停薪停职三天的处分。三天后,素熙没有出现在工位上,而是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
韩剧《黑暗荣耀2》里,有句绝望又浪漫的台词,“水太冷了,我们等到春天再死吧”。素熙不像《黑暗荣耀》中的东恩那样幸运,她没有等到春天再死。

在高速发展的社会中,我们每个人都会像素熙那样,陷入毫无价值感的工作日常,沦为社会这台精密仪器中的一个小小零件。从职高生踏入社会的那一刻起,就难逃被打磨成“工作机器”的厄运。每个人都在马不停蹄地连轴转,都在通过阉割自我来适应工作。

换言之,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“下一个素熙”。

前不久“中电科强制员工加班”的词条火上了热搜,起因是一场加班事件引起的舆论风波,虽然后续反转证明事件子虚乌有,工作群聊系恶意捏造,可这件事引发的共鸣却早已超出了事件本身。

无论是电影《下一个素熙》还是各种职场PUA事件,它们都在一次又一次地刺痛公众神经,告诉我们:职场问题,早已成为韩国甚至整个东亚复杂难解的社会顽疾。

拯救下一个素熙

是谁杀死了素熙?带着这样的疑问,刑警吴宥真开始了她的调查。

然而,吴宥真找到了真相,却没有找到真凶。似乎每个涉事者都该为素熙的死负责,但似乎每个人都很无辜。

内卷是张巨大的网,网住了所有人。

用人单位推脱说他们并没有强制加班,是职员们自愿加班。他们以阴阳合同骗取实习生廉价劳动力,可他们辩称素熙如果觉得太苦、太累,直接辞职就可以了,精神有问题才会选择自杀。

宥真找到素熙的班主任,班主任却说搞到这样的就业资源已属不易,他们也要看用人单位的脸色行事,这样才能保证学生的就业率。没有就业率,达不到教育局的评估标准,就拿不到教育资源,学校就生存不下去。

宥真不死心,又找到了教育局,结果教育局也很为难,说不同地区的教育局也要相互竞争,通过“就业率评估”拿教育资源提成。一旦就业率滑坡,教育局就会削减学校的资金,届时,老师丢饭碗、学校倒闭都有可能。

“素熙之死”像烫手的山芋,被各个系统踢来踢去,急于撇清干系。在结构性困局面前,个人的挣扎显得无比渺小。于是找来找去,杀死素熙的凶手却隐形了。又或者说,维持着这个系统里的每个人,都是凶手兼受害者。电影里的素熙,更像一个缩影、一个符号,映照出了韩国严峻的现实问题。

在韩国,像素熙这样出身的孩子,没有更多的选择权,更没有资格谈梦想。出生于贫困家庭的他们,即便成绩不错,也负担不起堪比天价的大学学费,只能选择就业有保障的职业学院。可从职校毕业后,他们又会陷入另一个令人绝望的莫比乌斯环——他们被打包送进工厂或客服部等低薪廉价岗位,只能和父母一样沦为底层。

所以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韩国“三抛族”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,做一些微小的抵抗。

影片取名“下一个素熙”,就是想借此发问:什么时候才能没有下一个素熙?

好在,与电影《熔炉》推动“熔炉法”(《性侵害防治修正案》)落实类似,《下一个素熙》也是部“改变国家的电影”,上映后推进了《职业教育训练促进法》修正案的实施。电影里的“素熙之死”不了了之,电影外的素熙们却得到了拯救。